繁體字與簡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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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何懷碩教授『繁體與簡體』一文的回應
作者..何為

何懷碩教授的藝術家風骨與見識，素為筆者所敬仰，頃讀中國時報九五年四月十七日副刊 『繁體與簡體』一文，雖對繁、簡之爭具有某些釐清作用，但筆者覺得有三部份值得商討：（一）忽略中共簡體字的動機與歷史。（二）過度美化中共簡體字。（三）過度期待簡體字。

簡體字來源最多的就是錯別字，一個人寫錯是錯字，但很多人都這樣錯、約定成俗，雖不滿意也接受了，就保留下來了。所以簡體自古已有之，但中共卻一口氣造了許多簡體字，以致有人以為中共發明簡體字。但中共這些簡體字和傳統的簡體字有許多不同。

（一）中共簡體字的動機與歷史
１．中共的簡體字來自自卑與仇恨。
漢字自倉頡以來，受中國人所尊崇。倉頡在南北朝入祀孔廟，民間對寫有漢字的紙片都不敢隨意丟棄，必須集中到『敬字亭』燒毀，燒成灰還不能當成垃圾，必須集中保存，再擇日誦經祭祀後才放水流。台灣保存傳統文化較多的客家聚落，今日仍保有此風。

鴉片戰爭慘敗，民族自信崩解，知識份子起而改革腐敗的政治，有些則選擇改革文化、文字。政治改革的屢屢受挫，鬱憤之心，轉而仇視文化、文字。清末民初，更加激烈。

錢玄同：『欲袪除三綱五倫之奴隸道德，當以廢孔學為唯一的辦法。』『廢記載孔門學說及道教妖言的漢文，尤為根本解決之解決。』

共產黨承襲這股自卑仇恨的思潮，共黨總書記、文字專家瞿秋白說：『漢字真正是世界上最齷齪、最惡劣、最混蛋的中世紀茅坑。』瞿秋白在毛澤東的指示下，對漢字的拉丁化、簡化，做了不少工作（拉丁化是指用字母代替漢字）。

共黨文化旗手魯迅：『漢字是勞苦大眾的結核。』『倘不除去，只有自己死。』可是等來等去，漢字沒有死，魯迅只好『自己死』。

這些充滿憤激、自卑、仇視的思潮，正是中共推行簡化的動力。


２．中共簡字意在消滅漢字進而消滅傳統文化
中國的歷史，多災多難，遺忘是痛苦中最好的選擇，中國有最久遠的歷史，也有最會遺忘歷史的子民。回頭看一看，歷史不遠，簡體字不是中共的最愛。正體字、簡 體字都是中共要消滅的對象，只是時程的先後而已。1936年毛澤東在延安說：『如果我們要創立一種新社會文化（共產文化），我們非廢除中國方塊字不可。』

執政後1951年毛澤東指示：『文字改革要走世界文字的共同方向--拼音化。』『在實現拼音化以前，應先簡化漢字。』『文字改革』，不是『文字改進』，革 就是革命，革掉你的命、革掉他的命、革掉漢字的命。那到今天為何沒有革掉漢字的命呢？甚至到全世界設立孔子學院呢？因為發現這種虛假的漢字--簡字，（簡 體字的虛假，請看拙文：簡體字簡掉了什麼）拿來作為愚民的工具，已經綽綽有餘。現在中共的文字專家說簡體字多美、多好，似乎太健忘了，也沒有遵照毛主席的 路線。照見歷史，才能照見自己。


３．來自政治高壓
過去的簡體字都是歷經久遠的年代，經過無數人的選擇淘汰，而留存下來，也許不合六書，但至少約定成俗了。秦始皇『書同文』推行小篆，禁絕與小篆不合的文 字，但秦始皇並沒有自己造字、改字，少數政治人物，配合一些御用專家來製造簡體字，違反文字自然之理，最後必遭自然力的反撲。

４．反客為主
過去也好、現在也好、喜歡也好、討厭也好、簡體字一直生存在我們周遭，但我們清楚，簡體字是正字的輔助，補漢字的不足--難寫，但不能代替，因簡字缺乏秩 序和內涵，用多了會亂。如今正體字成為違禁品，顛倒是非、反客為主。你可以不喜歡好人，但你總不能禁止別人去做好人吧！


（二）過度美化簡體字
中共的簡體字和何教授心中的簡體字是有很大的差距，不知是出於藝術家的天真？還是被所謂文字專家所迷惑？何教授文中對簡體字過度美化的有：
１．『大陸簡體字是動員許多專家學者研擬製定的』，依此看來，簡體字好像是這些專家嘔心瀝血的結晶，學術性無庸置疑。這裏頭有許多陷阱，首先再偉大的帝 王、總統、專家都沒有資格去造字，除非所有使用該文字的人絕大多人同意。其次專制高壓下的學者專家，必然是政策的工具而已，談不上獨立思考。

何教授文中說：『­漢字是簡體對呢？還是繁體對呢？我的回答是兩者都有偏失。』既然簡、繁各有偏失，簡體不過是以偏代偏而已，簡體既非十全十美，當年推行 時上百上千的文字專家，有哪一個提出異議。倒是古文字學家唐蘭，在文革後，來到香港中文大學，嘆了一口氣說：『有句話，過去不敢說，現在要講，漢字是不應 該簡化的。』


２．『簡體字即使新創，也有文字學的某些依據』
這些話，出自大師之口，真叫我駭異無名，連中共御用專家聽到都會承擔不起，說：『不敢當、不敢當。』

廠→厂，　衛→卫，　從→从，　幣→币，　葉→叶。

這種隨心所欲，我喜歡就好的新創字，和火星文有何兩樣呢？居然也有『文字學的某些依據。』照這樣推下去，國中生那些火星文，也是學術作品了。葉在甲骨文上 是一棵樹上有三片美麗的葉子，到了楷書已失去原貌，但至少保留草字頭和木字和葉有關的部份，叶，有誰家的樹葉是這樣的呢？50年來，十幾億中國人，有誰敢 向政府嗆聲，這個字要改，它不像漢字，用這種漢字，真是丟祖先的臉。


３．『事實上簡體字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繼承與傳揚毫無影響』
這種完全是『主觀的期待』而已，既天真又危險。使用不同的工具，會產生不同的觀點。走路和開車的人，對交通問題，會有不同的觀點。看看歷史，日據時代，日 本對漢字百般壓迫，漢字老師由公立學校退守私塾，最後退守到廟宇，孔子不語怪力亂神。如今要靠神明保佑，其中的艱辛，難道只為了固執？日文也是由漢字簡化 的啊！日文中也有漢字也有四書五經啊！現在的『啟明堂』就是當年留下漢字香火的見證。

繁簡的筆畫不同，承載的內涵也隨之而異。以義字來說中國人重義，交朋友講義氣、做人守信義、為官要主持正義。桃園三結義、關公義薄雲天，千古美談。義之所 在，不問利害，不計成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中國人為什麼能這樣做呢？倉頡造字時，已把這些內涵灌注在筆畫當中。義上面是羊，羊肉美味滋補、羊性溫馴， 是美好吉祥的象徵，正好用來當供品。下面是我，為了美好的事物，把我自己當成供品，無私的奉獻，在用字的潛移默化中，義成為中國人生命深處的一部份。

簡體的义，一個大叉叉，加上斜斜的一點，三畫都是斜斜又邪邪的。國共二次和談，國民黨二次都吃悶虧，因國民黨不了解中共的信義只是斜斜的三畫而已。義和义不一樣，肖万长也不等於蕭萬長。


４．（簡體字）『其中多數古已有之的寫法』
這是事實，古已有之，有錯錯在古人不在中共。很迷惑人的理由。有些簡體字出現了幾百年了，為何不扶正成為正體呢？古人知道，簡體好寫但會亂。簡字缺乏秩序 理路，用多會亂。宋以來畫的簡字有　 、 、 、 、 ，5種。歸有　 、 、、 、 、 ，6種。寫有 、 、 、 、 、 、 、 ，8種。多一點少一點，誰是誰非？標準何在？誰來做決定？如果毛澤東可以做決定？那蔣介石也可以改吧？改來改去，不亂都不行。

聖在甲骨文是一個人，有個大耳朵、大嘴巴，大耳要聽得清、大口要說得明，神聖的字簡成怪裏怪氣的〔圣〕，從元朝開始，低文化的蒙古人痛恨儒家讀書人，人的 階級是『一官、二吏．．．．八娼、九儒、十丐。』還好，此乞丐高一級，中共給讀書人的綽號『臭老九』就是從這兒來的。理所當然這怪怪的〔圣〕，就登上主角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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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過度期待簡體字
『我敢預測：未來無關統獨．．．．最後漢字，必完全簡化了』，何教授在最後已經聲明，這只是『帶著主觀的期待。』一個人有各式各樣的期待、願望，都是好 事。就像花了50元，對著彩券，我們可以有無窮的期待，但以何教授的德高望重，一向不輕易評論事物，如此樂觀的期待，必有他的理由。但對這樣一個文化上如 此重要的課題，如果只是純粹是主觀的願望，我想是有虧長者的風範。我願提出一些事實，供大家思考。

漢字一直在簡化，這是事實，因為人有貪小便宜的天性。但人也有求秩序穩定的天性，所以漢字也一直在繁化。甲骨文約有4500字，到了漢代的說文解字有 9340字，宋代廣韻有26194字。到康熙字典有47043字。簡化是主觀的願望，繁化是文化進步的必須。牛津英文字典早已超過三十萬字，英文還是每天 大約要增加二個生字，為何英文文字專家不規定每一個英文字的字母不能超過五個呢？這樣不是更有學習效率嗎？漢字減少筆畫，對書寫是有節省時間的效果。但漢 字減少筆畫，使漢字失去理路，提高相似度，容易混淆，增加辨認時間，並不能提高學習的效率，對消滅文盲也沒有多少幫助，文盲多少和政治經濟文化有關，和文 字難易無關。非洲文盲多是因為漢字難嗎？消除文盲是中共推行簡字的最大藉口。

簡體字的後遺症--亂，在大陸已逐漸浮現，加上經濟的開放，一些大膽的文字學家開始對簡體字提出質疑，繁體字在大陸經歷50年的高壓打擊，並沒有消聲匿 跡，中共對異己的排除是極為徹底的。法定的簡體字--『規範漢字』，歷經50年的高壓灌輸，並沒有約定成俗，繁體字有如雨後春筍，中共政府須要不時的三令 五申，來打擊不規範字--主角是繁體字。御用的文字專家也不時呼籲珍惜漢字。
事實的情況呢？簡體字在官文書、報紙、雜誌、書籍是相當統一的。但比較能表達個人好惡的私文書方面，廣告、招牌、信函則規範簡體字，不規範簡體字，地區通 用簡體字，個人自創的簡體字、繁體字．．．什麼都有。廈門街市招牌繁體字氾濫，驚動中央，派出委員到廈門檢查用字，廈門大學許長安教授描述：『廣告招牌是 用幾萬、幾十萬元精製而成，但出乎我的意外，短短幾個月，全市百分之百得到整改。』『舉報不規範用字的電話每天不斷．．』，令人想起『檢舉匪諜，人人有 責』的年代，商家為什麼要冒著幾萬、幾十萬泡湯的危險，一定要用繁體字呢？不會是台商思念台灣的正體漢字吧？何況『濫用繁體字』是普遍的現象。如果簡體真 的那麼好，50年的高壓，為何還不能習慣成自然呢？

「冥冥之中，自有天數」，很多事物，不是人力所能決定的。當年如果不是潘重規教授的一篇文章，台灣早就簡體化了，也沒有今天所謂繁、簡之爭，天下定於一 尊。在1954年，曾任北大校長，時任考試院副院長兼黨史編委會主任羅家倫寫了一篇三萬多字的長文，『簡體字之提倡甚為必要』，在全台各大報同時刊登，文 中提出『中國字要簡化，才能保存、才能適合現時代中國民族生存的需要』，以羅的學術地位、官位之高，當然風起雲湧，反對者亦復不少，但難以撼動。黨史編委 官不大，但必須是當權者的心腹，才有機會當的。師大教授潘重規以學術立場，揭發羅文中有關古文字的論證，其中有多處造假，論證造假，這是非常嚴重的瑕疵， 從此羅無法理直氣壯，提倡簡字也漸趨沉寂。正體漢字本已危在旦夕，幸賴潘公大筆一揮，漢字香火得以綿綿不絕。
如今大陸比較有知識良知的學者，相繼提出自己的看法，2004年在北京召開第三屆文史資料研討會，文史專家許逸民在會中提出『繁體字是創造文史資料庫的基 本學術要求。』真正的學術--至少文史方面，須要純正的漢字來做載體。大陸著名經濟學家茅于軾語重心長地提出：『建議在小學選讀繁體字，因為簡體字使中國 偉大的古文化和廣大的人民相隔離。』經濟學家的呼籲，是否隱含失去傳統文化的個人，他的品質下降，連帶他的產品品質也跟著下降呢？

簡體字，只有漢字的外形，缺乏漢字的內涵，是一種虛假的漢字，長久使用這種虛假的工具，潛移默化中造成虛偽的文化。就像使用假鈔，最後不但破壞經濟，也傷 害人與人的誠信。華僑回國，外國人踏入中國，第一個強烈的感受就是〝假〞，什麼都假、假話、假藥、假奶粉．．．假來假去，虛情假意。中國已成世界最大的假 國。2005年美國貿易代表署的年度報告中，特別指出：美國對外貿易中，最感頭痛的問題，就是中國大陸的盜版、仿冒品的猖獗。在網路上打出『誠信危機』會 讓人看得心驚肉跳，政治誠信危機、經濟誠信危機、學術誠信危機、婚姻誠信危機．．．真是危機四伏，北京航空大學招生，該校教授龐宏冰拿著七份錄取通知單， 千里迢迢到廣西，向考取的家長索賄十萬元，否則拿不到錄取通知．．．無論是繁體、是簡體，事件的主角絕大部份是中國大陸出產的。一個自古以「禮義之邦」著 稱的社會，不出幾十年，轉變成一個造假王國，沒有內涵的文字是有深沉的影響的。

（四）、結語
在一個正常的社會，一間百年老屋，即使斑駁老舊，人們也會珍惜；一千多年的正體漢字，有何罪過，竟被蹧蹋成「非法」，成為打擊的對象，天理何在？炎黃子 孫，難道鐵石心腸？當年凌遲漢字，宣揚孔孟為「政治騙子」的文字專家，如今在孔子學院，夸夸高談發揚傳統優良文化，如果世人也信以為真，那真叫人有不知 「今世何世」之嘆。當年漢字拉丁化如火如荼，瑞典漢學家高本漢勸阻說：『中國人必毀棄此種文字，此乃自願摧毀中國文化基礎而降服於他人。』
二千多萬人面對十幾億人的簡體字，壓力是夠大的。為了現實、為了流行，我們可以學、可以用--事實上這也不難。但如果因此就要說簡體字多好、多妙，就未免 太自卑了。流行自有它的道理，但不一定是美的、也不一定是對的。秦始皇強行統一小篆，秦短命、小篆也短命，武則天聰明絕頂，花了15年創造了18個新字， 人亡字亡，現只存一個『曌』字，靠著是武則天的名字而保留下來。古今中外，無論民主或獨裁，沒有一個政黨能永遠執政，屆時新人新政．．．。何況大陸呼籲漢 字回歸正統的呼聲，此起彼落。為了減少壓力，他們起了一個嶄新的名詞--漢字的優化避開了敏感的繁、簡之爭，但大家想一想，對簡體字而言，優化是向簡化靠 近，還是向繁化靠近呢？
順水推舟，隨波逐流，有事半功倍的暢快。逆水行舟，中流砥柱，也才能體會捨我其誰的氣概。
星星之火，亦可燎原，何況天命在我而不在彼，在此正體漢字艱難的時刻，如何豐富正體字的作品，願大家思之，勉之。　

完註一..中時副刊推出..繁體正字之美..系列文章.主菜尚未上桌..先來何懷碩教的麻辣前菜.宣告繁體正字的死刑 中時的用心.殊為詭異..乃以此文就教於何教授.惟中時未刊